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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重汽卡车曹红杰:女汉子的眼泪

【曹红杰 女汉子的眼泪】

中国重汽卡车股份有限公司精调现场分部施工员

在走进这间已有些年头的办公室之前,曹红杰也许没有想到,会被问到自己40多年来从来没有想过的一个问题。她愣住了。诧异的表情,瞬间爬满了整张脸。“如果可以改变我的现状?没想过啊,没想过??是啊,现在应该想一想??”她开始低头,喃喃自语。

在她的世界中,生活本来就是一天一天地过,很现实。并没有太多假设。突如而来的提问,打乱了她对生活的传统认知。

1990年,刚刚参加工作的曹红杰,来到了中国重汽公司总装配厂精调车间的电工班,20多年时光,在调试一辆辆下线车辆中,无情地溜走了。当然,她并没有在意。

对过去的短暂回想,无情地触及到了这个女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曹红杰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冬日的阳光,很清冷。从窗户外折射进来,却晃晕了眼前这张朴实的脸。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烙在调试线上的生活

“就这个事儿,我刚还和我们这里的小孩说,有点想退休了。”由于怕迟到,急性子的曹红杰刚一路小跑过来,有点微喘。

她抱着水杯,暖了暖手。那是一个约有500ML的大罐头瓶子。里面灌满了白水。

说归说。每次一有这话,领导就很着急:“红杰啊,哪里有40多岁就退休的啊,再干几年,再干几年。你还带着这么多荣誉。大家需要你。”

算了吧。不能给领导添麻烦,也不好跟领导谈条件。“干,必须干。”曹红杰不擅争取,领导一句话就能把她“噎”回来。

济南市女职工建功立业标兵”、“十佳女职工建功立业标兵”、“市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山东省三八红旗手”、“全国五一巾帼标兵”??一系列荣誉背后,曹红杰已经成为了公司的典型。某种程度,她已经不能完全代表她个人。

再苦,她也习惯往肚子里咽,从来也没想过改变。累与不累,其实都是自我的选择。就像姐妹们老在说她“傻”,拼了老命又怎样,企业又不是你的,还把身体累垮了。

有时候她也在想,真要离开了,心里会不会少点什么?“要是想走,不是没机会,要走早走了。”她突然笑了。20多个年头,看似寂寞单调的电工工作,其实从一开始接触,她才发现是真心喜欢。所以,“就一直钻进去,学啊,学啊。学到现在,企业也好了,一直到现在??”

当年没有考上大学,适逢中国重汽招工,父亲让曹红杰和弟弟姐姐们,一起来试试。父亲是中国重汽的老工人,但也仅仅是觉得,这是一个值得依靠的企业,没有任何关系能够让孩子们依靠。

倔脾气的姐姐和弟弟都不愿意来,曹红杰坐不住了。三个人都这样呆在家里不是办法。她现在自嘲,自己是保守的人,“比较听话”,没有姐姐和弟弟那样有自己的主意。“哎呀,命运注定就上重汽来了。”

她试图用自己的努力来减轻家里的负担。一不小心,就在招工考试中以第四名的成绩考了进来,进厂培训半年后,60个人的培训班,在最终的定岗考试中,她又考了第二名,直接进入电工班,一干就是23年。

“学习嘛,现场学,书本学,实践才能出活儿的。”曹红杰就这样说完了自己的成长,无任何多余的修饰。简短得让人有点接不下去话。

四季本是分明的。但在她眼里,却没有太多区别。上班,下班,加班,换班??每天的工作场合,一成不变。露天的院坝,狭长的调试线。

在这里,曹红杰带出过很多小徒弟,也帮助工友们解决过很多电路上的难题,当然,也是在这里,因为长期劳累加严重贫血,她晕倒了,被送进了医院??

检测线上,她每天盯着待检的车辆,重复着标准化流程,解决着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尝试着全新整车电路的新检测方法。在那个年代,重工岗位招女工,看重的是女性的细心与周到,基本没有太重的活儿,类似小件安装,刷胶刷漆??但曹红杰硬是在这个“陪衬”的岗位上,成为一个技术能手。这个结果,很多人没想到,包括她自己。

老百姓柴米油盐的世界里,她从来不会去为自己设定一个雄心勃勃的目标,然后再拼命去追求。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在她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即使在中国重汽的艰难日子里,连续13个月没有发工资,她和其他工友一样,照常上班,照常下班。

“追求和欲望比较低了,那个时候,有了家,也有了孩子,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随着中国重汽重组成功,一线工人两班倒的日子越来越频繁。最忙的时候,白班与夜班是7点对7点的节奏,不停线,没有休班。也没有周末。因为业务能力出色,曹红杰需要在完成自己工作同时,带出更多的徒弟。其间,她还要随时解决出现的现场困难。

“家就像旅馆。我和车子呆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家人呆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曹红杰说。做了20多年的电气工,生活就像烙在了调试线上。

问她苦不苦?她直言不讳:“苦。不是工人,你不知道有多苦。做一个好工人不容易。”好工人的标准,曹红杰说,起码要有责任感,起码要实心实意地去干活。“我觉得我做到了。”或许,这有点宿命论。但是,不能否认,总有一些东西,在生活的衬托下,才会被显得更为真实。即使是一棵白菜,时间也会一层层剥掉包裹的外衣。年轻时的拼命,在中年曹红杰的身体状体上开始逐渐有了反应。

和姐妹们聊天的时候,她们都会委婉地说:“曹姐,你这皮肤可没以前好了哦??”

走,到现场去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对自己太狠了。

“可你真让我休息,我又做不到。我是真恨我这性格。太倔,太拗。”电器调试是车辆检测的最后一关,曹红杰清楚这一点,“不及时做完,这车就下不了线啊。”

一嘴改不了的山东口音,像极了她这个人,简单而直接。

改锥、扳手、胶布、白手套、线圈??这几乎是她所有的电工工具。装在一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小布袋里。

再牛的工具,都比不过实战的经验。

当年跟着师傅学习的小丫头,一遇到关键时候,师傅就会打发她走。提瓶开水,拿点东西,一转身的功夫,检测的环节师傅已经做完了。“其实啊,知识这个东西,你要有心学的话,到哪都能学好。不能说自己没有学过,不会干,这些都不是理由。”话题转到工作上的时候,曹红杰的音调出奇地高。

自己看,自己学。没有什么捷径。“出师”的机会,终于来了。那一天,师傅出去跑车做验证,厂里一批新出的“黄河”等着马上检测。曹红杰被要求顶上去。

“干不出来怎么办啊?那就不吃饭地干。”这就是当时傻傻的想法。电路亮不亮,为什么不亮,理论与实践还是存在差别。不吃饭成为了曹红杰的常态。工友们让她吃完了再干,可她做不到。

“没干完,就是压在心里不舒服。我也不知道自己当年咋那么倔。”清楚自己的性格,却又无法扭转个性。

按工时拿钱的那个年代,电工班几乎都是小女生,负责所有下线车辆的电器调试工作,平均每天调试车辆150辆,最多达到240多辆。大家都来找专攻难题的曹红杰帮忙,做完自己的工作,她又一腔热情地帮助着小姐妹,却从来没有计较过个人所得。

2008年,中国重汽新产品HOWO-A7重卡刚刚投产,电器调试的实践领域一片空白。谁来攻关?在生产会上,曹红杰首先发言,她谈了自己的一些设想后提出:“基于现有技术资料,我认为有把握完成这个任务!”

很快,新春佳节到了。大年初一,曹红杰就来到了车间,却因过度疲劳在当天就被送进了医院。每天打完吊瓶,她又悄悄溜回车间。就是这样的坚持,一套详细的电器故障排除流程,连同整体电路的分析报告,送到了车间领导的手上。

凭着这股劲儿,曹红杰从一个小姑娘成为了中国重汽的电工专家。她掌握十几年来公司生产所有车型的电器工作原理。汽车电路故障,靠听继电器声音就能判断;新车型调试,能在几天时间内编写出技术指导材料;虽已是工程技术人员,却总是在露天的调试一线与电工们一样工作??

“我这种干法就是,你不参与实践,再好的理论知识你都会忘了,包括现在大学生也是,他们来了车间以后,如果不实践,那跟车间结合不起来。”曹红杰说。

前几天,几个年轻的孩子,因为检测电路上的某个难题急得直跳脚,曹红杰二话没说,就教他们解决了,惊得孩子们直看她。“嘿,这有什么难的?20多年前就会的东西,只是你们很少碰到这个问题。”

她并不吝惜向年轻员工分享自己的经验。在她的电工团队,工作中全部要随身携带记录本;每次现场操作,大家的装备里一根别针、一个保险、一页资料都不能少;在她的团队,人人都是电路高手,她先后带出的20多个徒弟都成为了独当一面的调试骨干,更有三人曾数十次远赴国外服务。当然,她也有工作上的遗憾。如果电脑能够更熟练点,她觉得自己能够获得更多的技术提升机会。“但是,屋子里呆长了会很闷,坐不住,还是去现场让我感觉更好点。”

1990年刚进厂的时候,荒凉的厂区长满杂草。20多年过去了,厂子越建越好,车子越产越多,曹红杰的孩子也长大了。今年高考成绩的不理想,彻底击垮了她一直坚韧的心理防线。

“孩子从小到大,我都没管过他的学习,他一次课外补习班都没上过。因为我经常要加班,没有固定的时间去接送。欠孩子的实在太多了。我刚才哭,真不是矫情,人没那个精神不行。”关于工作与家庭之间的失衡,曹红杰虽然说自己想通了,但是,“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好呢?有些事情也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孩子接下来复读的日子,她依然很惶恐,尽管孩子很爱她,但她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弥补这么多年亏欠的情感。

戴上工作帽,曹红杰又拎着那个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小工具袋子,准备去到检测线。那里,还有一帮年轻的孩子需要她带,她只是单纯想去看看他们做得如何了。像个妈妈一样,她担心孩子们的自觉性。

冬日的太阳开始下沉,她的影子被渐渐地拉长了,也拉长了,一段长长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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