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 冰与火的淬炼】
长安汽车研究总院道路试验室员工
中国的最北部,漠河小镇。零下42度,滴水成冰。
全副保暖武装的刘强,迅速拉开车门、按下按钮、操作电子系统、启动发动机、变速器换挡,然后记下相关数据,短短几分钟,他呼出的热气迅速变成一条条飘曳的白烟,紧接着鼻涕成为冰棍,四肢麻僵??
“冬天在漠河还好,回屋抱着暖气包一二十分钟就能缓过劲儿来。比较难熬的是夏天,45度的吐鲁番,在太阳下烤得直冒烟,车内又不能开空调,皮肤就一层一层蜕,嘴唇干裂,鼻血直流。”
每一款长安汽车挑战极限,亦是人类生命承受力的底线。说起这一切时,这个42岁的中年男人,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在路上
作为长安汽车一名道路试验室员工,每年的冬天和夏天,刘强都在全中国最冷和最热的地方,各待上3个月。
无数次,他从零上35度的海南或新疆,飞到零下35度的黑河或漠河,下一站,永远都和上一站处于两个极端。一天之内,他在70度的温差变化中,体验着人生最鲜明的一半冰寒,一半火焰。
12月中旬,重庆垫江县黄沙乡。当地罕见阳光明媚的一天。长安汽车汽摩综合性试验场。刘强出现在这里。以往这个季节,他都会在漠河或黑河。这次推迟,是为了一个代号为C201的巴西出口项目。
仪表盘连接着行车记录仪,密密麻麻垂满数据线。旁边,透明胶带粘上的一张A4纸上,几条重点关注事项,已经被刘强和同事用油笔打了对勾。
待全部里程和循环跑结束,工程师们把发动机拆下来测试,就能知道喝“洋汽油”的(巴西汽油,与国内乙醇配比不同)的逸动“肠胃”是否适应。
这关乎着逸动出口巴西何时提上日程。
为了这个,刘强和同事要开车跑上两万公里,300多个循环。这些数据被有序分布在每天早晨6点半至晚上10点半,以及垫江试车场的各种坡起、复杂路段。
现在,一切已近尾声。几天以后,他将抵达莫斯科,再接着会出现在哪里?黑河还是漠河?一切皆有可能。
“哪需要就去哪。”他干脆利落地挥了挥手,有些轻描淡写。
这是个标准的南方男人:白净,清爽,健壮。看上去,四处奔波、冰火交织的生活,并没有在他脸上镂刻上太多岁月沧桑。
“做这行,没有好身体是不行的,动不动生病,是管项目,还是顾人?”他时刻这样警醒自己。
为了工作,得让自己变得更“抗造”。从跑道路适应性开始,刘强开始强迫自己洗冷水澡,这一坚持就是五六年,甚至在零下45度的漠河也没有例外。“你会发现,所有的坚持,开始最难,慢慢就会成为习惯。”
即便这样,每次来到格尔木或青藏高原,一旦开车到海拔5000米以上,还是会头疼欲裂,“仿佛好多个蚂蚁爬”,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没有节假日,一年到头,只有过年几天才呆在家里。做我们这行的,谁没有委屈?但再苦再累,也得挺着,谁让我是长安人。”耸了耸肩,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我是长安人”
“长安人”,这3个字,他比别人更名副其实,也比别人更知其中的分量。爷爷和父亲都是老长安兵工职工,见证了战争年代作为国防科技工业中流砥柱的长安的辉煌。
当时长安效益好,学校、医院一应俱全,“除了火葬场,其他全部都有”,基本就是一微缩社会。“当然,长安小伙也是重庆姑娘找对象的首选。”刘强哈哈大笑。
从小生在长安,长在长安,在长安子弟学校学习,身边的亲戚朋友也多是长安人。1988年,17岁的刘强顺理成章地进入长安。时年,这家有着百年历史的兵工企,响应国家“军转民”的号召,从微车入手汽车领域不过四五年时间。
从汽车维修做起,然后在总装车间做车辆装配,再后来是焊接,完后是质量检测。他对于车辆生产每道工序熟悉得如数家珍。这成为后来被挑中做道路测试的一个原因。
1996年,刘强开始跑车辆可靠性试验。彼时,中国汽车市场刚刚起步。即使是当占时微车七八成市场份额的长安汽车,也没有一个专业的试车场。中国的海南试车场,成为各大车企测试新车的地方,这也是刘强经常驻扎的阵地。
常年出差在外,没有节假日,他对于时间就没有太清晰的概念。在介绍自己时,他提到的时间节点,更多以做某某项目为起始。能清晰说出年月日的时刻,惟有17年前的11月。
“那是我对家庭,对爱人最愧疚的时刻。”当时女儿出生,他却在千里之外的海南,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有欣喜也有眼泪,五味杂陈。
“小孩子白天不睡,晚上精力却无限充沛,老婆就成夜睡不好,冬天冷,热水袋把脚烫伤了都不知道。”微颤的口音,是真实的情感。
即便如此,项目下来需要出发时,他还得拎包就走。军工企业的家世传统,让他有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使命感。这种强烈的使命感,成为一种独特的气质。
不满足于微车市场的长安开始试水轿车制造。这意味着,无论是在整车质量,还是性能上,长安汽车都要有更严苛的要求。
这一做,又是一个10年。其间,刘强全面涉及长安近几年的微车轿车项目,几乎包含所有车型平台,涉及车型共计20余种,为每一款长安产品走向市场严格把关。
他也明显感受到长安汽车品质的不断飞跃。原来跑路试时,作为实验的微车减震弹簧片经常跑裂,现在这种情况基本已经绝迹。
“从悦翔开始,长安轿车没有出现特别大的性能问题。”刘强解释,搞实验以扣分制,原来一台车要扣上一两千分,现在降低了一多半,问题还多出现在一些水温、异响、间隙这些常规问题上。”
但要完全达到或超过合资车水平,长安汽车还要继续努力。还好,品质打造之路上,刘强和长安汽车从未停歇。
10%与100%
高寒和高温试验只是刘强数不清的路试其中两项。
中国地形复杂,气候多样,特殊的自然地理条件对车辆性能产生巨大影响。要求汽车要有良好的地区适应性,这是长安汽车坚持做 “三高”(高温、高寒、高原)试验的原因。
1996年,长安汽车率国内之先,进行化油器车电喷化改造,而这项技术就涉及到在不同环境条件下的电喷匹配试验。经过近17年的发展,长安汽车极寒试验的广度和深度已经得到极大扩展,其形式和内容已远非当年所能比肩。
单是2012年就有70辆左右试验车开赴北疆进行试验,试验验证内容也从最开始的电喷匹配一项扩展到传动匹配、低温启动、车辆OBD标定、行驶性能、乘坐性能、制动性能、电子元件性能等涵盖汽车多种功能及性能的试验验证能力但对于大多数甚至90%消费者的需求,很多场地测试和试验室台架试验就能满足。“为什么还要跑黑河、漠河、格尔木、海南,就是为了解决剩下10%的用户问题,我们可能要付出百分之百,甚至更多的努力。”
这百分之十的人群,成为刘强坚持下去的理由。“要拿放大镜来找问题,一个小瑕疵也不能放过。”“不然,怎么办?”他反问道。去年年初,有客户反映长安CS35汽缸盖罩上乳化物现象,并一度在网络上炒得沸沸扬扬。
长安汽车随即对问题进行调研和攻关。寻找原因的任务落在刘强和他的同事们身上。
“我是长安人,听不得别人说长安车不好。当时心里很着急,就想赶快把问题找出来。”说这话时,他一副典型的“娃是自家好”模样。春节的鞭炮声还未停息,刘强和他的团队就来到零下30多度的黑河,进行CS35适应性测试。当温度升高后,他们又驱车来到了戈尔木——冬季过后,只有高原地带还能保持着他们需要的低温。
多轮路试验证,刘强发现,在低温环境下,发动机工作产生的水蒸汽与机油蒸汽遇冷凝结,在发动机机油加注口、缸盖罩处形成白色泡沫。尤其在冬季冷启动、短时间行驶停车后,更容易出现。
这更多是由于物理现象,不会对发动机使用性能和寿命造成影响。
但具体是哪个零件出了问题,找了十多天原因的刘强只判断出了大概,没有得出具体结论。
这让他有些沮丧。“当时就觉得,自己还是对技术掌握得不够,有些遗憾。”尽管后来在研发部门的支持下,这个问题基本解决,但提起来时,刘强还是耿耿于怀。
就整个行业看,整车道路测试对于人综合技术要求极高。“要对汽车各个总成零件很熟悉,还要精通油路、电路,发现不同路况下车辆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这样的功力,非在流水线或油污中跌打滚爬上10年,无法修成。
极限路况测试不但是个技术活,还是个心理战。如是,雨里来,雪里去,稍不留神,事故就会发生。意识到这一切的长安汽车,特地花高价帮他们请了俄罗斯专家做培训。内容包括:在雪地和冰面上怎么开车,怎么注意安全,如何做原地跳投以及漂移这样的极限动作。
“在冰上挑战极限没有问题,但是,你要过心理这一关,按照思维定式,在雪地上不能踩急刹,但是你心里要告诉自己,只要有ABS的车,踩急刹都没问题。”
突破了自我,刘强在学习镜面漂移时出奇地顺利。驾驶着逸动,他率先在冰面上完成了这个高难度动作。这让原来觉得“漂移很神秘”的刘强成就感油然而生。“当时培训有七八个人,我是算比较先学会的噢。”他由衷地一笑。
“驾驶技能优秀、判断问题眼光独到、解决问题经验丰富,在各车型道路试验中发现各类问题数百个,并对其中相当一部分问题能提出有效解决思路,为各车型上市前质量持续提升保驾护航。”这是长安汽车对于刘强的高度认可。
成就这一切的是,不少于百万公里的艰辛跋涉。“原来有机会调到其他部门去,我说不愿意,再辛苦我也要搞这个。”刘强说。为长安新车上市把好最后一道关,更有情感寄托的意义。
最亏欠的仍然是家人。“如果有机会改变自身现状的话,希望会是什么?”对这个问题,刘强的回答是:“有机会常回家看看。”
对于别人来说最平常的事情,于他却是最奢侈的梦想。“孩子住校,我每次回家不过两三天,和她一年见不了几面。”这是一个慈父的歉疚。